教育分期又飞出“黑天鹅”，21年英语培训品牌韦博英语突陷“跑路”风波，多位学员面临“没学上仍要背贷款”的尴尬境地，招联消费金融、度小满金融、京东数科、广发银行等多家金融机构牵涉其中。

近日，《国际金融报》记者走访韦博英语总部及上海多家运营中心后发现，上海韦博英语几乎停摆，多家运营中心被关停。韦博英语总部物业人员对记者表示，“明天(10月12日)这边也要关闭，租期马上到了”。

10月12日，记者获得的一封韦博英语实控人高卫宇署名的公开信显示，从2018年开始，由于内外部的各种原因，公司运营遇到困难。2019年8月开始拖欠员工工资，因“原定的融资计划不断被推迟带来资金链断裂”。

10月13日，韦博英语官方微信号公布了高卫宇的公开信及《韦博英语上海学员公告》来回应近期事件。公告指出，目前已就韦博上海区域常规课程学员(18岁以上)的转学事宜与上海英孚达成一致。

而记者获得的一份上海英孚教育10月13日发出的公告则指明，英孚教育正在与上海相关部门进行沟通，商讨如何帮助解决上海地区韦博学员面临的问题。英孚与韦博并无任何商业合作关系。

另外，多位学员向记者表示，已经到当地派出所报案。记者了解到，上海监管机构已经介入了解情况，多家牵涉其中的金融机构也采取了冻结贷款、关闭贷款通道、减免部分息费等措施。

北京京师律师事务所主任张凌霄在接受《国际金融报》记者采访时表示，部分陷入“学没得上，债还要还”尴尬境地的学员，应争取从韦博英语方面获得退款或达成退款计划，并做好通过诉讼解决的准备工作。

资金链断裂

韦博教育各地运营中心陆续停课的消息在十一假期前就已经传出，而发酵为“跑路”事件则是在十一假期后。据悉，韦博英语创立于1998年，与美联、英孚、华尔街英语并称“英语培训四巨头”。

记者了解到，韦博英语总部在上海，由上海韦博教育培训有限公司(下称“韦博公司”)运营。韦博英语上海主要运营中心10月8日还在正常营业，彼时韦博英语工作人员还在网络渠道推售课程。

天眼查信息显示，韦博公司成立于2015年4月，注册资本1000万元，法定代表人为高卫宇，董事兼总经理为高征宇、副总经理为高四海。该公司由上海韦博文化交流有限公司100%控股，实际控制人以及最终受益人均为高卫宇。

有消息指出，十一假期前，韦博英语北京、上海、成都、南京、太原等全国各地运营中心以门店装修、系统升级等为由停课，十一以后“人去楼空”。有韦博英语员工爆料称，“员工工资已经很久没发，根本不会退费，已经没有钱了”。

有韦博英语员工10月11日向记者证实，“有几个月没发工资了，高层都不在公司。”有学员曾对记者表示，韦博英语各高管均表示无法给出解决方案，只能反馈给高卫宇，而高卫宇一直没有露面，员工和学员都联系不上高卫宇。

随着事件持续发酵，韦博英语实控人高卫宇于10月12日回应称，从去年开始，由于内外部的各种原因，公司运营遇到困难。2019年8月开始拖欠员工工资，因“原定的融资计划不断被推迟带来资金链断裂”。

高卫宇表示，“国庆节后的舆情超出了我们的预料，10月8日正式上班第一天各种混乱。我由于不停在各个区的政府部门进行沟通，没有及时就近期情况与大家沟通，也加剧了事态的恶化。”

多中心被关停

韦博官网显示，旗下韦博英语、韦博开心豆少儿英语、韦博嗨英语三大教育牌，覆盖线上、线下、成人、少儿、游学等各个英语教育领域。截至2018年7月1日，韦博英语在全国60多个城市开设150多家培训中心，培训近百万名学员。韦博教育已在全国60个城市开设近200家培训中心。

随着韦博英语经营危机持续发酵，10月11日，《国际金融报》记者走访韦博英语总部及上海多家运营中心一探究竟。位于恒山路922号建汇大厦33楼的上海徐汇区韦博进修学校(徐家汇店)，在地图上就已经显示“已关闭”，记者抵达时被引导到大楼一侧的空地，自称是志愿者的人让记者登记学员信息。

当记者亮明身份希望上楼探访时被大楼安保人员阻拦，安保人员表示已经关闭不能探访。记者辗转找到大楼物业相关人士，该人士称，“我们也是受害者，韦博物业费还没交，已经封锁了”。

随后，记者来到韦博英语上海中山公园中心所在地汇都大楼(韦博公司经营所在地)，同样被安保人员阻拦，以“韦博公司经营场所已被关闭”为由未让记者上楼。

记者获得一份告知书显示，韦博公司未按照合同约定支付房屋租金，也未按时交纳水电、物业费等，出租公司已与韦博公司解除租赁合同。该告知书同时指出，韦博总部位于裕德路165号南洋1931大楼。

随后，记者来到韦博总部发现，在一楼进门处同样有人在统计学员信息。经过与物业多次沟通，记者在南洋1931大楼物业工作人员陪同下来到韦博总部9楼和10楼的办公室。

被学员涂抹的韦博总部办公室前台

两层办公室有零星的员工，前台已被维权无门的学员涂抹。记者与在场员工和学员及物业人员沟通的一个多小时里，没有出现一位韦博公司高管。物业人员对记者表示，“明天(10月12日)这边也要关闭，租期马上到了”。

此外，记者获得的上海市长宁区成人教育协会出具的告知书显示，“韦博英语”长宁中山公园中心、星空广场中心都已经停业。多位学员对记者表示，全国各地的门店都在关闭。

波及多家金融机构

韦博经营危机波及招商银行、招联消费金融、度小满金融(原百度金融)、京东数科、广发银行、浦发银行等多家金融机构，上述金融机构联合韦博英语向学员提供消费信贷产品。

而随着韦博经营危机爆发，作为资金提供方的金融机构可能面临无法收回全部款项的情形。

对于韦博英语事件，招联消费金融率先回应。招联消费金融称，密切关注事态进展，与韦博英语合作业务占比较小，不影响公司正常业务。

随后，有学员表示，“已经接到浦发银行电话，说目前可以先暂时冻结分期付款，暂时性未支付的分期月可以先不用支付，后续由浦发和韦博英语再协商。”

10月12日，记者采访招联消费金融、度小满金融(原百度金融)、京东数科等多家金融机构，希望了解到具体放贷金额及将会采取的措施，但上述金融机构以“涉及商业秘密”等为由未透露具体金额。

招联消费金融相关人士再次强调，“目前，我司与韦博英语合作占公司业务比例较小，不影响公司业务正常开展。”同时，该人士指出，在监测到韦博英语出现的风险后，公司根据业务制度及时关停了与其相关的贷款入口，避免了风险的扩大。

京东数科相关人士告诉记者，近期教育培训机构韦博英语事件发生后，京东金融高度重视并密切关注后续事态进展，目前京东金融与韦博英语相关业务均已下线，不影响其他业务的正常进行。在此事件中，京东金融已成立专项团队积极关注韦博英语后续解决方案，全力协助用户关注事态进展并督促有关机构做好善后处理。

度小满金融方面则对记者表示，“我们一直在关注韦博英语相关事态发展，持续与韦博英语及相关监管部门保持沟通。韦博英语作为一家有着超过20年历史的培训机构，应积极承担法律义务和社会责任，妥善为用户解决问题，保护用户的合法权益。”

学员如何维权？

韦博英语爆雷，让多位学员处于“背贷款、没学上”的尴尬境地。多位学员也被告知，款项已经由金融机构一次性支付至韦博英语，学员有义务偿还金融机构的资金。

对于这些陷入尴尬境地的学员，北京京师律师事务所主任张凌霄给出了几点建议：

首先，学员尽最大可能与韦博英语方面取得联系，争取从韦博英语方面获得退款或达成退款计划，并保存好相关证据材料，做好诉讼解决的准备工作；

其次，学员与借贷金融机构积极沟通联络，说明相关情况，争取与金融机构达成减免息费、暂缓还贷等一致意见，缓解暂时面临的尴尬局面；

“不建议学员恶意欠贷，否则将会对自身借贷信用造成极其不良的影响。若沟通不畅或无果的情况下，建议向有关机关投诉、举报，申请行政部门介入处理。”张凌霄称。

值得一提的是，度小满金融方面在回复记者的采访中明确表示，“目前，我们已为相关用户提供了一系列的援助，如为相关用户免除所有息费；成立了专门的团队，协助用户维权；为用户提供必要的法律援助等。”

韦博英语方面也在尝试采取必要措施，10月13日，韦博英语官方微信号发布的《韦博英语上海学员公告》指出，目前已就韦博上海区域常规课程学员(18岁以上)的转学事宜与上海英孚达成一致。

然而，记者获得的一份上海英孚教育10月13日发出的公告指明，针对韦博英语停课事件，英孚教育正在与上海相关部门进行沟通，商讨如何帮助解决上海地区韦博学员面临的问题。英孚与韦博并无任何商业合作关系。韦博英语应对其机构全权负责，并负责与其学员沟通，确保顺利转换。

记者了解到，上海教育监管部门已经介入。有部分学员已经向当地公安报案，公安民警回复学员称，“需要先调查了解情况再通知是否立案”。

有知情人士向记者透露，“韦博英语事件处理可以参考长租公寓爆雷后的处理方法，目前监管已经介入，且头部机构已经表态，接下来就看能否顺利转接了。”

最近英语教育领域关注集中在韦博英语上。

线下英语辅导机构韦博英语被曝出全国接连关店，不仅北京、上海、成都等多地门店关闭，还涉及拖欠上万名学员退费以及部分员工薪资的问题。

但韦博英语只是行业中的一个缩影。在这次关店事件发生前，外界已经很久不再关注线下英语机构了。

失速的韦博英语

危机爆发后，经过多日沉默，10月14日韦博英语创始人高卫宇发声，称因融资不顺导致资金链断裂，并已和上海英孚教育达成一致，后者将接收韦博英语的学员。

从App“大众点评”看，韦博英语在北京的门店全部歇业关闭。中国新闻周刊走访了韦博英语在北京的门店，发现事实确实如此。

韦博国际英语北京总部位于北京市东城区国瑞大厦17层，整层楼多数空间属于韦博英语，但是如今空无一人。从现场看，韦博英语的几个入口都已贴上封条，并且显示于9月30日被封。

同时，玻璃门上贴出了一封《关于学员安置预案的进展通告》，《通告》称，因为北京韦博持续经营不善和严重亏损，导致校区运营和教学服务无法正常进行，并且给出了复课和退费两种方案。对于希望退费的家长及学员，韦博给出的方案如下：到校进行退费登记，学校将按照入学合同约定的退费规则计算退费金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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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员该如何联系工作人员进行退费？《通告》给出了微信群二维码，要求学员加入群再私信加复课联系人或者退费联系人。但是中国新闻周刊扫描二维码发现，二维码早已过期。

随后，中国新闻周刊咨询韦博英语官网客服，当提及进群二维码过期时，对方始终保持“正在输入中”，最后直接结束了对话。

根据此前报道，韦博英语仅上海学员退款就涉及超过8000人，退费款项过亿。如果以全国规模看，款项和涉及学员更多。

韦博英语创立于1998年，总部位于上海，以成人英语课程为主。在线上机构还未崛起时，韦博英语在线下英语培训机构中占有一席之地。根据官网信息，韦博英语已经覆盖全国62个城市，并且有了154家线下门店。

但如今，韦博英语陷入了亏损卖身的境地。

天眼查数据显示（截至10月16日），韦博英语创始人高卫宇关联的周边风险共有82条，包括清算、经营异常、法律诉讼、行政处罚等相关风险，预警提醒133条，多数为投资人变更。

从追讨学费的学员反馈看，韦博英语收费并不便宜，课程收费都上万元。但是高额的学费依然让韦博英语入不敷出，其中的原因很复杂。

从企业自身看，韦博英语近两年扩张过快。RiskRaider（风险雷达）推送的消息显示，韦博英语大部分机构从2015年开始就处于亏损状态。但在2015年后，韦博英语依然在不断扩张。天眼查显示，2015年后高卫宇依然担任了10家新成立公司的法人代表，并且多数公司与韦博英语相关。

除此之外，指明灯智库创始人兼互联网教育研究院院长吕森林向中国新闻周刊表示，韦博英语发展不利也受到了市场影响。相对于成人英语，目前青少年英语发展更快，以成人英语为主的韦博英语业务自然受到影响。另一方面，韦博英语自身管理不当也是主因。例如，各个校区的管理和运营不够科学，没有设置预警，学费收入应当作为预收款而不是确认后的营收，这些细节都会影响企业做出正确判断。

焦虑的线下机构

韦博英语不是唯一遭遇卖身的线下机构。

2017年11月，培生集团宣布以3亿美金的价格出售华尔街英语，由霸菱亚洲投资基金和中信资本旗下的私募股权基金接手。培生出售华尔街英语的原因有二：一是为了偿还债务，二则是为了发展线上业务。

和韦博英语相比，华尔街英语历史更加悠久。华尔街英语1972年成立于意大利，以成人英语培训为主要业务，并于2000年加入中国市场。官网信息显示，华尔街英语目前已经在北京、上海、广州、深圳等城市开设了70余家学习中心。虽然在中国规模不小，但华尔街英语也被“退费难”、“贷款坑”等话题包围。

除了面临卖身，不少线下英语教育机构近两年都经历不少困境。今年7月，线下英语机构英孚英语徐州中心数名外教因吸毒被抓。英孚英语“黑外教”事件引发了广泛关注，甚至引发了连锁反应。

8月19日，中国民办教育协会发布公告称，英孚教育所属教学点出现重大舆情，遂决定依照协会章程，于公告发布之日起暂停北京英孚语言培训有限公司行使会员权利，并视其整改情况做出后续决定。

8月30日，教育部网站专门下发相关通知，要求聘用的外国籍教学人员，应当具有良好的职业道德、业务能力和信用记录，具有符合语言教学特点的相关国际语言教学资质认证，并取得相应的外国人工作许可证；聘用的中国籍教学人员应当具有良好的思想品德和相应的培训资质。

监管机构连续的关注，为英孚蒙上了一层阴影。

即使没有出现重大失误，也有线下英语机构正在面临营收问题。7月安信证券关于美联英语的一份研究报告显示，在2019年第一季度，美联英语净亏损0.42亿元。

各种因素交织下，线下英语机构都面对着不同程度的难题。

冲击

除了企业自身原因，线下培训机构近年来遭遇了政策趋严和行业冲击。

2018年8月，国务院办公厅以及教育部先后发布《国务院办公厅关于规范校外培训机构发展的意见》、《教育部办公厅关于切实做好校外培训机构专项治理整改工作的通知》。

2018年8月23日，教育部召开发布会，通报截至（2018年）8月20日，全国已摸排培训机构38.2万家，其中发现问题25.9万家，已经整改4.5万家。

一位业内人士向中国新闻周刊透露，从去年开始，类似于韦博英语的教育机构拖欠薪资问题一直都存在。一系列规范政策出台后，不少线下机构遭遇关店整改，经营受到影响。政策一定程度上加剧了教育机构的竞争和经营压力。

另一方面，来自在线英语机构的竞争压力也很大。根据艾瑞咨询《2018中国在线教育行业发展研究报告》，2018年中国在线教育市场规模达2517.6亿元，同比增长25.7%，预计未来3到5年市场规模增速保持在16至24%之间。

高速成长的在线教育，给线下机构带来了很大冲击。网经社电子商务研究中心生活服务电商分析师陈礼腾向中国新闻周刊表示，线上教育区别于传统教育的一大特点在于，在线教育需要平台本身拥有强大的技术及研发实力保障。对于在线教育行业来说，借助大数据、人工智能等高新技术能进一步提升教学质量。

另一方面，对于用户，在线学习打破了时空限制。此外，在线学习使得一二线城市的优秀教育资源可以向三四线城市提供，外教可以服务国内，一定程度上缓解了教育资源不平衡问题。同时，线上学习节省了通勤时间，线上教育收费也比线下便宜，比线下更容易积累数据，这些因素进一步促成了在线教育的爆发。

并不轻松的线上平台

和线下机构相比，在线平台与资本有更多的故事。

吕森林认为，行业互联网兴起、大量资本进入市场后催生了在线英语市场。在线英语发展到如今的规模，并不是自然而然形成的，而是资本介入的成果。

例如，VIPKID最近宣布获得了来自腾讯领投的1.5亿美元融资，这也是在线英语平台今年以来为数不多的融资之一。

资本谨慎的原因在于，监管机构正在加强对在线教育机构的监管。今年7月，教育部联合多部门出台《关于规范校外线上培训的实施意见》，规范在线教育平台进行，对教师资质、教学时长、课程预收费等提出具体要求。监管趋严让资本变得更加谨慎。

上述业内人士认为，在线机构仍然有机会。近日，教育部等11部门联合印发《关于促进在线教育健康发展的指导意见》，在政策层面给在线教育打了一剂强心针。但随着在线教育市场的监管趋严及合规化发展等要求，资本对于该行业的投资偏向谨慎。过亿元的融资基本集中在第一梯队的几家企业，二三梯队的企业受资金影响，发展相对较慢，市场份额也较小。

不过在线教育也存在一些困境。陈礼腾认为，对于在线教育而言，获取潜在用户需要投入较高的营销成本，而获得一个真正付费用户的成本则更高。

在线英语平台流利说去年9月在纳斯达克上市，但是上市第二日即破发，此后一年股价持续下跌，一个原因在于财报数据不给力，亏损一直存在。

由于获客成本高企，前期的持续投入再加上在线教育公司盈利周期长，教研、产品、技术都要重投入，导致目前在线教育企业大多处于烧钱阶段，大部分在线教育平台尚处于探索商业模式阶段。同时，一些平台通过不断的砸钱来获取流量的增长，以漂亮的数据来获取融资，这几乎是在线英语机构的通病。

不过，对于在线教育平台而言，保持长期持续的用户才是平台长远发展的基础。因此，陈礼腾建议在线教育平台利用互联网思维扩大规模、做平台生态的同时，要不断构建提升服务门槛，优化内容结构，打造出品牌效应，这样不仅能降低获客成本，在业务的拓展上也更具优势。